“大声点，我听不见。”罗兰度哼道。

　　 邢骁霏并没有提高音量，只是清晰地重复了一遍，“报告罗兰度教官，飞机检查完毕，请准许我起飞。”

　　 “怎么，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了？你的勇气呢？”罗兰度效仿着之前邢骁霏嘲弄他的语气道。

　　 “报告罗兰度教官，我的勇气还在。”邢骁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：“人各有所长，各有所职，在驾驶这架教练机方面，我大概不如教官你，但这并没什么，并不妨碍我正常飞行，击落敌机。”

　　 “起飞。”罗安度冷哼了一声，大概是上天我再收拾你的意思。

　　 邢骁霏启动了发动机，一边自如地做着起飞例行动作，嘴里也没闲着，轻轻哼了起来，居然还特么的是英文……

　　 “在远远的、远远的海上，

　　 夜的惊涛骇浪，把失事的船骸散布海滩，

　　 现在白天又光临了，如此幸福、宁静……”

　　 “该死，你在哼哼什么呢？”罗兰度皱眉道，“你怎么会背诵惠特曼的诗。”

　　 邢骁霏不理他说什么，只是慢慢地，非常投入地吟哦着美丽的诗篇。

　　 “……玫瑰色的轻盈的黎明，闪闪的太阳，

　　 清澈的蔚蓝在天空扩展，

　　 你也重新出现了。

　　 你生来要和暴风对抗，你浑身是翅膀，

　　 和天、和地、和海、和狂较量……”

　　 教练机微昂起头，以一个轻松自如的角度斜插向蓝天。

　　 “天，这时候读这首诗简直太美了。……小子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惠特曼的诗。”

　　 邢骁霏不理他，而是慢慢慢慢地继续哼唱：

　　 “你这空中的船，永不卷起风帆，

　　 累日累月不倦地向前，

　　 飞过不同的空间和地点，

　　 黄昏俯瞰塞内加尔，清晨就到了美利坚，”

　　 ……在忘情的吟诵中，罗兰度情不自禁地跟上了邢骁霏的节奏，心里默默念道。

　　 天知道，他可是惠特曼最铁杆的粉丝。惠特曼的诗集永远放在枕头底下。读几首诗才能睡着的那种。而且，老天，自从来了华夏，他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聊过这位伟大的诗人呢。

　　 罗兰度情不自禁吟诵出声：

　　 “在电闪雷鸣中嬉戏，我的灵魂就在其中，

　　 在你的经历中，在你心中

　　 啊！多么伟大的快乐！……”

　　 “我还不知道罗兰度你也喜欢惠特曼，《致军舰鸟》一直是我最爱的一首英文诗。”邢骁霏笑着说道：

　　 “需要勇气的时候，它是我上天时最喜欢的祈祷。总让我充满了活着的希望和自豪。”

　　 邢骁霏等了一会儿，见罗兰度没再吭声，才又道，“所以，你看教官，我们之间还是有共同语言，可以很愉快地沟通的嘛。”

　　 罗兰度没说话，嘴里莫名其妙地咕噜了一句什么。

　　 “多个朋友总是好的，所以我才会让人专门从香港给你寄了一打苏格兰威士忌，一打古巴雪茄，还有两袋咖啡。我想你一定都收到了吧。”

　　 “是你寄的？”罗兰度再度惊讶了。

　　 “为什么不能是我。”邢骁霏笑道：“你是整个笕桥最严格最负责任的飞行教官，也带出了不少优秀的飞行员，请让我用点小礼物，表达对你的辛勤工作的敬意。”

　　 罗兰度愣了半天，才哼哼道：“好吧，谢谢你，邢，但考核中我仍然会保持公正的。”

　　 “那是当然……报告教官，学员准备开始中回转。”

　　 “准许。”

　　 “报告教官，学员准备开始大回转，”

　　 “准许”

　　 “报告教官，飞行考核内容完成，学员请求降落。”

　　 “准许降落。”

　　 两个人从教练机机舱爬出来，邢骁霏笑着伸出手去，罗兰度略微矜持了一下，也握住了他的手。

　　 邢骁霏知道，这一关，基本是通过了。

　　 广东飞行员组成的第五大队考核成绩，很快就统计出来了，虽然没有统一对外公布，但私下流出的消息很惊人。

　　 参加考核的粤军飞行员，竟然有二百多人被评为“丙下”！

　　 甲乙丙三级评分，“丙”已经是不及格了，还要再加上个“下”，那前途就可想而知了。而且不是少数人，是一多半人都被评为最低分中的最低分，这简直是赤果果地打脸昔日广东空军。

　　 邢骁霏自己，得了一个“甲下”的评价，算是顺利完成，但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过多少，

　　 因为他去找阿国阿星，原来他们宿舍的人也是大半评为丙下，情绪都深受打击。邢骁霏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。

　　 现在，一大批飞行员可能因为“丙下”要重新降格为学员，大批七期甲乙班学员可能要留级到八期，人人都是心灰意冷。

　　 一些拿到丙下的人干脆躺平，商量着请个长假，到上海啊或各地游玩一圈，今后的事今后再说，而悲观的那些人，已经各自作好了改行打算。

　　 邢骁霏也早就看明白了，这其实是一招非常经典的借刀杀人，刀掌握在美国教官手里，他们在飞行技术方面的权威性，让即使身为校长黄光锐和教育长丁纪徐也很难办，很难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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